批评家、艺术家谈曾浩(一)
发布时间 : 2021-04-08 13:04:11

高岭

 

曾浩从毕业以后1992年开始创作,他的特点我觉得是很鲜明的,他的特点的形成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的作品最基本的关注角度是关注社会和现实,包括社会现实政治,曾浩是一个具有强烈的人文关怀和政治批判的艺术家,在此过程中,先是从中国文化的传统视觉资源入手,即从“门神”系列入手,后来注重对流行文化、商业文化、城市景观和政治图象做了一系列的解构,用他自己绘画的方式。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的找到了一个自己表现的形式,就是高光、轻薄、粉紫色的泡沫和气球的透明、脆弱、光滑、圆润这样的一种表现形式,这种表现形式使他具有一种对社会现实进行置疑、梳理、隔绝和冷静观察的强烈的态度,这种态度对于曾浩最后呈现的展览具有极大的基础性的作用。

 

 

曾浩的作品,包括一些大的作品,把气球泡泡的质感和语言形式,从对人物、对社会、对艺术史的追问,转向对气球泡泡本身的追问,把用气球泡泡表现各种其他物象景观,变成了泡泡图象本身的元素,是直接表现气球本身、气泡本身、以及气泡本身在不同的光影作用下的一种迷幻感和强烈的怪诞的感觉。这种感觉把对艺术的对象性的表现,变成了把对象变成了艺术本身的载体,提升到了现实和社会之上的形而上的视觉语言本身的思考,这个方面是非常可贵的。因为艺术家借助于某一种社会的图象、政治的图象来表达对现实的批判,在20年来中国当代艺术的创作中有很多艺术家,但是能够从图象中超越出来,又运用图象本身的语言质感和材料转换成对材料本身的思考,变成了直接用材料来表达对现实的思考,而且直接用材料来和观众的心理和身体、感觉发生一种关系,这一点上曾浩是非常可贵的。

 

 

曾浩近年的展览皆运用大量的气球,有的气球充斥着整个展厅,当我们进入展厅的时候感觉观众的身体和空间会发生强烈的关系。这些气球本身就激发你去思考:这位艺术家想表达什么,墙面上大尺寸的绘画是表现最近两年气球这个元素。所以这一点上是曾浩非常重要的转变,不再是简单的描绘和解构社会和政治现实,而是更加引喻性地对气球这种物的表现,以及物在空间中、在画面的光影中间的关系,对人的身体和心理产生的作用,来激发起观众的想象的空间。我对他最近两年的作品感到格外的兴奋和高兴。

 

黄笃

 

我与曾浩的交情始于2005年冬天我写博士论文之时,我借用了一位艺术家的工作室,正好与曾浩相邻。于是,常常晚上我会去他工作室聊天,有时候他也会来我这边来聊天。一来二往,对他的创作有了些了解,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画家,而且也有一种非常严肃的世界观,并不是仅仅停留在图象意义上,他有个人的立场、观点、态度和批评,这正是作为艺术家的品格。

 

 

事实上,曾浩绘画给人的一个印象,就是图像与欲望的关系。欲望的图像蕴涵了情欲、色欲、物欲的信息——从门神图像到泡泡图像以及其他图像,都具有隐喻和象征的特征。当然,任何艺术图像本身都是真实生活的折射或转译,并反映了中国社会的现实境况和文化语境,诸如权力、物欲、过度消耗等等。曾浩的作品并不是像现实主义那样表现故事叙述,而是以含蓄的形式语言象征性地再现了物象所隐含的意义指涉。

 

众所周知,画家在表现对象或现实时拥有其风格化的形式至关重要。这也是画家的个性语言所在,即建立了一套自己的表现形式。曾浩在其作品中找到了自己的语言方式,如以平涂方法表现出物象的透明感,而透明感的物象又带出其欲望的表征,如此的表现形式贯穿于身体、肖像、建筑等等。这里容易联想到当代绘画语言的问题。无论如何,曾浩在绘画中找到了一种符合自己表现的绘画语言,既是心理层面的,也是感官的,还是质感的。

 

作为一个画家,曾浩在创作中必然有对形式、风格和语言的综合能力——他的画显然融合了写实基础与波普语言,揉合着现实暗喻与形而上批判。这种艳丽色彩的形式界面构成了其鲜明的绘画特征。

 

 

在如今的当代艺术中,在淡化意识形态或弱化政治性的情况下,艺术家是不是还要有一种批判精神?我认为,尽管大趋势大有去意识形态的情形,但鲜明批判性依然是艺术社会学的本质,这也是他绘画价值意义所在之处,因为当代艺术的多样性使我们必须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当然也要拥有自己独特的绘画风格和语言。

 

纵观曾浩的绘画,他有自身的绘画逻辑,即风格、语言和形式的联系与发展。当然,就个人而言,我比较喜欢他最近创作的几张画,如他描绘的身边朋友的肖像就画得比较松,不那么紧,且绘画性很强。这是我喜欢的绘画语言。而他之前画的央视大楼或跟鸟巢相关的画,显得拘谨,不那么自由和放松,有点把图象硬拼在一起的感觉。所以,我更喜欢他后面的作品,更加的放得开,更加有张力,这是我喜欢的原因。可以说,曾浩用电脑向我们虚拟了自己个展的场景,证明他的严谨,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准确把握了空间与绘画、装置的关系。他还是基本上较好把握住了作品与作品、作品与空间之间的整体关系。

 

 

杨卫

 

我和曾浩接触不算多,但认识快20年了。最早是我们编辑一本有关“艳俗艺术”的书,通过俸正杰引见而认识的。断断续续这些年一直有联系,他来北京后也偶尔接触,在这将近20年的过程中,他每个阶段的作品,我基本上都看过,所以对他的艺术历程还是比较了解的。另外,我跟曾浩年龄也比较相近,属于一代人,我们都是60年代末出生,90年代初才开始在艺坛崭露头角。可以说,曾浩艺术创作的起点就是在90年代初,那时候正是波普艺术在中国大陆方兴未艾的时候,包括很多四川的艺术家当时也参与了其中,但他们的作品又不同于后来流行的波普艺术,因为川美是比较重视画面语言的,同时又比较关注现实,所以是两者的结合。曾浩的艺术也始终是游走在这两者之间,关联着这样两个因素:一是语言因素;另一个是与时代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是在这两者之间徘徊,有时候是在这两者之间形成自己的语言张力。

 

曾浩的早期作品与波普有一点关系,但这个波普不是“政治波普”,而是“文化波普”,像他早期与“门神”有关的作品,就很有波普的意味。在参与波普这个潮流的过程中,曾浩既跟时代发生着关系,但又游离了出来。这可能跟曾浩的性格有关系。曾浩带给我的印象始终是温文尔雅的,他是一位不怎么张扬的艺术家,这样的艺术家不会居于潮流的中心,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往往会疏远于潮流。不过,曾浩又是一位很关心时事的艺术家。这正是曾浩的艺术特点,既跟潮流保持着关系,同时又很重视自己的语言风格。这是我对曾浩的大致印象。

 

 

具体到语言方式,尤其是到05年以后,曾浩已经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面貌。早些年,画类似于泡沫、玻璃等质感的艺术家有不少,但后来把这样的语言转换成自己的语言方式的人不是很多。拿曾浩的作品做一个比较,我想起了另一位艺术家武明中,他的画以玻璃质感逐渐形成自己的语言,并得到了业内的认可。艺术家在漫长的探索过程中,形成自己的语言方式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方面有赖于自己对语言的执著,另一方面也取决于对象使他的语言更加饱满、更加具体。正如曾浩想表达的主题“泡影”,这正是我们这个物质时代的特征,今天什么东西都是浮夸的、粉饰的、膨胀的、没有灵魂的,正是这些因素构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典型特征。曾浩在表达这个时代的时候,语言才变得更加准确,可以说是他对时代问题的关注,才使他的语言越来越具体。

 

这种语言不是泛泛而谈的语言,不是过去学院派的语言,这种语言关联着现实,也关联着他的问题意识。正是问题意识使曾浩的语言越来越具体,尤其是近几年泡沫语言逐渐形成了以后,他是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自信了。我能够看到曾浩在画面上的那种自信,与他的早期作品相比,他这批泡沫的作品明显自信多了。这是艺术家走向成熟的开始,尽管曾浩已经有20多年的创作生涯了,但是到今天才真正把自己的面貌确立起来。

 

 

另外我还想提一点点建议,我觉得曾浩的涉及面可以更大一些。也就是说这种语言一旦形成以后,我很希望看到能够拿这种语言去表现所有的东西,当它独立成为一种语言的时候,希望这个语言能够更具表现力。也许拿这种语言画风景或别的什么主题,又会引申出一些新意,使这种语言彰显出更丰富的可能。

 

我喜欢曾浩稍微自由一些的作品,现在来看,他的有些作品还是有点紧,也就是说艺术家有时候往往会被自己的语言所束缚。其实,语言一旦成熟以后完全可以放开些,使它的自由度更高一些,这个时候也许会出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总之,我特别寄希望于曾浩这个类型的艺术家。他们一方面关注着现实,同时对自己的语言线索又特别重视,总想从语言的角度去开拓一个艺术的新领域。这样的艺术家是未来的希望,当若干艺术潮流退去之后,在沙滩上留下足迹的往往是这些人。这20多年中国当代艺术的潮起潮落,一拨拨的过去,但最后能够留下足迹的肯定是有自己语言立足点的这些艺术家。所以,我非常寄希望于曾浩。曾浩也是人到中年了,既有一定的社会阅历,同时又有很长的创作积累,这个时候应该是厚积薄发的时候了。